怀蓉远嫁敦煌,原本存了斩断一切前缘的意思,并不想带着陪嫁的侍女。临行前问了两人的意思,澜玉原本是家生的女儿,父母兄弟都在蓉城,怀蓉怜她年纪尚幼,便将她送回了本家,又将自己积年搁置不用的钗环珠玉给了她许多,当做是主仆一场的念想。绯玉已到了婚嫁之年,但本是外头卖进来的,并没有亲人在此,怀蓉也不愿将她随意配给了人,问过了绯玉的意思,到底没有更合适的去处。更何况这些年在山中,也就只有绯玉能和自己说得上几句话,自己的希望,失望,喜悦,悲伤,她全都瞧在了眼里,不用开口,也都知道自己的心思,若是要分别,到底也是不忍的。所以到最后,跟着怀蓉来到敦煌的人,就只有一个绯玉。
怀蓉听得脚步近了,便道,“我这会子只想在这里坐坐,你不必过来服侍。上次不是还说,这园子里有好些地方你都不曾过去?不如就四处走动走动,只是好生记着道路,不要又迷了方向。”脚步声停了下来,却不听人答话,怀蓉回头一瞧,身后站着的女子却并不是绯玉。那女子站在亭外,亭子四周悬着雪白的幔帐,随风不断飞舞,只露出帘子后头的一个剪影。女子带着一只竹笠,全身披着洁白的云纱,看不见眉目,只觉得盈盈欲飞。好像是无边飞花间的一只飞鸟,又像是那一片流云中无意间走脱的一朵。站在这无边飞花之中,好像随时都要随风逝去一般。
芸月瞧着怀蓉,神情间颇有几分怜悯,却又掩藏在了面纱后头。见怀蓉回过身来,这才伸手撩开面纱笑道,“夫人说绯玉忘了方向,却怎么自己忘了时辰了?今儿晚上昌平王妃在宫里设宴,请了将军和夫人同去,怎么夫人倒忘了?这会子绯玉去给夫人收拾要穿戴的衣裳收拾去了,叫我来寻夫人呢。这里的道路的确繁杂,好在我前日在底下瞧见夫人在这亭子里赏花,一路过来,倒还真叫我寻着了。”
芸月口中的夫人,正是怀蓉。一年前,怀蓉出嫁,到了敦煌之后,在敦煌隐园一重又一重的雪白纱幔之后,看见了芸月。不再是当初祖母身边那个沉稳温柔的姐姐,一身洁白云纱轻笼,倒像是这大漠里的侠客。怀蓉看见芸月,就明白了她为何会出现在这里。想必是祖母对自己不放心,才遣了芸月来自己身边照应。太妃对自己的不放心,既是希望自己能够真正平安喜乐,却也同样因为害怕自己行为过于乖张,误了她和长郡主让上官氏与方家联姻的意图。所以芸月在自己身边,既是照拂,也是监视。